蒲涧子

不擅卖萌。

【蔺靖】少年游4

第四章


下邳郡因为王家正待罪,又有钦差奉旨问案,正是肃严的时候,城门查得紧不说,又封了几条街。蔺晨与萧璟寻了地方住下,商量好了一个去找温吞书,一个打听沈家的事情。

蔺晨方转了不过两三条街,迎面恰看见温吞书失魂落魄地走来。他拍掌笑道:“可谓‘得来全不费工夫’了!”立刻迎上去。

叫了三四声,温吞书才听见了,转过头来,见是蔺晨,拱手施了一礼,只是默默的。蔺晨道:“瞧你蔫的样子!王小姐怎么样?萧兄的马与包裹都给了你了,就是拿钱赎,也该赎出来了吧!竟没有么?”

温吞书不听则已,听了这话,“哇”地一声,扑在地上大哭起来了。蔺晨反慌了神,扶他也不是,不扶也不是,手足无措起来。温吞书直哭得肝肠寸断,把个脑袋只管往地上撞,哭得喘不上气了,又狠命地咳嗽起来。那地上一片的血红,竟不知道是他拿头磕出来的还是咳出来的,看了可怜得很。蔺晨蹲着身子,拍着他的背,一连声地问:“怎么了?这却怎么了?”

温吞书好容易哭得住了,才慢慢地说:“王家上下都已判了罪,王小姐……王小姐入了奴籍,已经……已经叫钦差大人……挑了去了!”说着,又哭起来。

蔺晨霎时瞪圆了一双凤目:“什么?什么?你好好地说!”


萧璟回到店中,瞥见马厩里小青小黑以外,又多出一匹马,也是通体乌黑,只有四个蹄子雪白,好像踏过雪地一样,正是踏雪。他回到屋里,果然蔺晨、温吞书,两个人都坐在桌子旁边等他。温吞书额头上包了一块雪白的纱布,脸色仿佛比纱布还要白,坐在那里。

王家明着说,是贪了朝廷拨下来治河的钱粮,看派来的钦差的阵仗与责罚之重,似乎又不仅止于此。成年的男子都判了死罪,女眷都没入奴籍,发放给各大臣做奴婢,这几乎算得上本朝第一大案了。王家小姐容颜娇美,年纪又轻,办案的钦差、刑部侍郎刘乞知大人,似乎颇不忍,就命人将她留在自己府里照顾。但王小姐本有些古怪脾气,又一心记挂情郎,并不感激刘大人,不吃不喝,有人来劝说时,还要撒泼使性,把碗碟杯盘都砸了。温吞书从滁州好容易赶回来,打听到她在钦差府里,心已凉了半截,到门上去问,却给人赶了出来。这是第三日了,他正没理会处,就撞见蔺晨。

蔺晨拍着桌子说:“好个钦差!萧兄,你听见没有?”

萧璟听见这些话,不知怎地,脸上神情有些古怪,只点点头。听蔺晨又说:“我不管那些,一个姑娘家,平白叫男子做的事连累,没有这样的道理。我是一定要救她出来的,萧兄,劳烦你备下逃亡的东西,我今天晚上,就去救王小姐出来,叫温书生与她私奔。”

萧璟神色踌躇,沉默了半日才开口,却说:“温公子,你先去掌柜那里要一间房住下,也好一起商量事情。”


温吞书还昏昏沉沉的,听他说什么,便是什么,答应着去了。蔺晨却看出把人支开的意思来,起先一声不吭,见萧璟又拿起桌上斟茶的小壶来,往两个小茶盏里各斟了七分满的茶,仍不说话,他便先按捺不住发问了:“萧兄,有什么话,你倒快说才好,温书生去不了多少时候。”

萧璟心里正在踌躇,虽已把温吞书支出去,满心有话却不知如何开口。看着蔺晨坐得安闲自在,手边放着那把自己送他的短剑,少年面貌又俊秀,十分里有九分已经是一个惹动女儿芳心的少年侠客了。他便手抖一抖,说出来:“其实也不用去冒这个险。那个钦差是刑部侍郎刘乞知,我是……我是有法子让他把王小姐送出来的。”

空气仿佛蓦然凝固。

蔺晨骤然抬起头,眼睛寒星一样,声调也一下子冷下去:“什么法子?”

萧璟没有答话。蔺晨接着说道:“你是识得那个钦差的?是不是?这却有意思了,在滁州的时候,你好慷慨,把马也送了,包袱也送了,却不应承把温书生的心上人救出来。你说我的马灵性,拦着不用我。但你既然认识刘乞知,就把那个女孩儿救下又何妨呢?若不能救,这时候又怎么说出来?”他越说越激动起来了,见萧璟只管盯着桌上那把短剑,也随着看看那剑,冷邦邦地说道:“不要说是因为我吧!”

萧璟说:“原先在滁州的时候,我答应救王小姐,就是要与刘乞知讨人情、私枉法了……到这里听说已经审完了案子,向他要人……”

“也就不枉法、无私情、没干碍了!”蔺晨拔高了声音,猛地一下子跳起来。他其实也不晓得为什么这样发怒,但只倔强地觉得萧璟这件事,实在不是一个侠士所为,于是又响亮地叫了一声道:“好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!”说着,把茶全泼在地上,茶盏也往下一摔,“哗”地碎得好响!

萧璟的脸色全白了。

蔺晨蹬蹬地走到门口,又仿佛心有不忍,回过头来一望。萧璟呆呆坐着,穿一件青衣裳,仍像屹立不倒的松。他垂着眼睛默默的,整个人都似乎没有一直以来那么明亮,手里还紧紧攥着茶杯子。那是很好看的手,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,这时候已经用力到泛白。

蔺晨咬着牙,叹一口气,转身走了。

 

救人的事情,自要等到夜里。蔺晨与客栈掌柜又开一间房,却不想歇息,和温吞书坐在外面吃了饭,又要了茶来吃茶。他坐的是楼上雅间,正好这日楼下搭了台子请人来演节目,便在那里消磨时光。

一个参军戏的节目刚刚完了,只见两个小厮跑着,抬上一个小蓬船儿来,又有两个人,拿着些纸做的假荷花、假荷叶,摆在台上。蔺晨心情极坏,本有一眼没一眼地在那里看,此时不禁说道:“这可奇了,没有水,弄这船做什么?还有这荷……”

话未完,一个船家女打扮的女子小步跑着上了台,踏在那个船里。她编着两条长辫子,笑盈盈的,一手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子做撑船状,口里唱到:

“忆梅下西洲,折梅寄江北。

……

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

……

忆郎郎不至,仰首望飞鸿。

鸿飞满西洲,望郎上青楼。

……”

那女孩子一把清丽唱腔,缠绵悱恻,甚是动人,又做出种种优美的动作来,衬得身段格外好看。蔺晨笑道:“这个店里倒会弄新花样!叫人布置这些水上的景物,又扮船家女唱民间的曲子。唱得却也不坏。”他未得回应,下意识说道:“萧兄……”猛然醒悟,住了口回头看时,只有温吞书在那里,默默地不言声。他忍不住又急起来,叫道:“真是温吞水一般的人!好啦!我定替你救你的心上人出来的!”说着,原听曲子的兴致,也不知为了温吞书呢,还是为了什么,都没有了,只是默默地吃茶。

歌女犹唱:

“……

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”

外面忽然淅淅沥沥地响声起来。蔺晨轻轻地说:“下起雨了。”

——TBC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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