蒲涧子

不擅卖萌。

【蔺靖】少年游(完)

我自己很不喜欢长对话描述剧情,但笔力有限,一时竟想不出更好的描述办法。到底是完结了,本次写得虽不生动,勉强还算流畅,伏笔也多数用上了,谢谢支持。^_^


第十一章



“王小姐死了,你知道不知道?”

刘乞知正在书房里看一封金陵城里来的信,右手边放了一杯明前龙井,色绿汤清,香气怡人——他时不时端茶啜饮,十分悠闲自在。这样的时候,猛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声音,就显得很突兀了。

刘乞知“啊呀”一声,把手中信件放下,转身来面对蔺晨。蔺晨是冒雨来的,似乎忘了伞,浑身上下俱已湿透,刘乞知便先责怪道:“蔺少侠这么冒雨跑来,不说伞,连个斗笠也不戴。快叫人预备些姜汤暖暖。”一面叫人去取姜汤,一面又说:“少侠方才说,谁死了?”

蔺晨道:“王家那个姑娘。”

刘乞知吃惊道:“好端端地,怎会呢?”神色间并无异常。

蔺晨坐下来,说道:“怎会呢?吴静高贤都下了狱,她一个深闺女子,也无仇家,怎会呢?”

刘乞知手中本握着茶杯,不觉掉在地下,吃惊道:“是被人杀死的么?”

蔺晨把他看了一看,冷冷说道:“难道会是自杀?她而今已经立了功,脱了罪,温书生也有了前程,这时候她寻什么短见?”

刘乞知笑道:“少侠不懂人情世故。这个姑娘,父母兄弟都遭横祸,想来娇怯女子,痛失亲人,一时难以承受。实不瞒少侠,这女孩子在我这里已经几次三番意欲寻死,少侠见过她之后,似乎好了,但也许竟没有好。”

蔺晨点点头,似乎被他说服了,淡淡坐着喝茶。刘乞知坐着相陪。蔺晨忽然问:“刘大人方才在看什么?”

刘乞知笑道:“不过是京城好友写来的信件。我在这里也耽搁了有日子了,他们有些挂念,便传些书信。”

蔺晨点点头,道:“好——”猛抽出剑来,刘乞知未及反应,剑尖已直抵喉前!

“刘大人,我方才看到,那信所书,并非如此。”


刘乞知吃了一吓,被剑尖逼着,动也不敢动,干干笑道:“蔺少侠这是做什么?”

蔺晨拿剑抵着他喉咙,淡淡说道:“我忽然想起,结识了这么些日子,刘大人似乎还不晓得我家里是做什么的。这可怎么合适呢?今日趁这样的机会,就告诉刘大人,我名蔺晨,是琅琊阁主之子。至于琅琊阁是做什么的,刘大人该清楚了吧?”

刘乞知吃惊地瞪大双目,说不出话来。蔺晨继续道:

 “半年前朝中发生一件大事,想来刘大人不会不晓得。祁王谋反,赤焰军附逆,尽皆伏诛于梅岭。但琅琊阁却知道真相绝非如此。祁王贤明宽仁,林帅忠心耿耿,赤焰军浴血奋战,朝中显贵竟生嫉妒,作此自毁长城之举。这些事情,我琅琊阁早已查明。又有下邳郡太守王君怀,因是昔年祁王门人,亦受此案牵累。恰好此时淮河水发,赈灾银子本可以直接调拨淮河沿岸,朝中却发至北面下邳。下邳郡丞吴静与朝中显贵合谋,盗走赈灾银两,嫁祸王君怀。”

刘乞知终显出些慌乱来,却道:“这……竟是如此。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?”

蔺晨看着他,竟不禁想起温吞书来。温吞书从客栈走时,丢了魂儿一般,将怀中王小姐的信也不留心失落,蔺晨当时捡着,追了上去。温吞书只呆着,口里喃喃地念叨:“阿桃,阿桃……”蔺晨将信硬塞在他怀里,他只无意识地接着,连哭也哭不出来了。

蔺晨想到此处,几乎想往刘乞知面上啐上一口,因说道:“与你没有关系?刘大人在读的信,明明不是什么京城好友所写,而是京中贵人来信吧?”

“我方才说了王君怀的事,现下再说一说你。当年你饱读诗书,却一贫如洗,入宦无途。你在各家显贵门下投递文章,却无人理会,你自觉怀才不遇,激愤难当。你父母欠人债务,几乎被逼死,你去见债主,不想那债主却赏识你的才华,将你荐给朝中贵人,那贵人让你在他门下做事,后来又举荐你入朝,你刘乞知方有今日。是不是?” 

 “那贵人平素韬光养晦,不大掺和权势斗争,倒没有什么可说,朝中众人,都以为你只是他的门下。但那个债主却没有人留心。那个债主背后也有个靠山,那才是你刘大人真正的倚仗呢!他,便是赤焰案的主谋,也是意图除去王君怀的人。” 他紧紧盯着刘乞知,“刘大人,我说得对也不对?”

刘乞知不曾说话,蔺晨将剑尖又逼近几分,在他喉间刺出一点血珠来,望来扎眼得很,蔺晨又逼问道:“刘大人,是也不是?”

蔺晨这些话,八分是琅琊阁里所查到的消息,两分还有他自己的推测。这却果然就是真相了。只见刘乞知慢慢地叹一口气,点点头说道:“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,我也不必分辩了。不过,我本来并没有要杀那个姑娘。”

“王家小姐收着一件王君怀的遗物,朝中那人极想得到,若不能得,便要将这女子灭口。我将她收在府中,本是方便动手,但这时温吞书来了,他是王小姐的情郎,我想拿他来威胁王小姐更好。我又见他出身寒门,满腹文章,极像我当年的样子,便生出些惜才之心。恰好七殿下与少侠来与我共谋除去吴静。我想吴静知晓治河银子的内情,死了也好,正好趁此机会将温吞书收在我门下,也不愁不能从王小姐手中得到那东西。只是她一直不肯。”

蔺晨轻嗤一声,道:“这么说来,你竟还是一个好人。”

刘乞知苦笑道:“少侠莫取笑了。只是,少侠究竟为何怀疑起我来?琅琊阁果然如此神异么?少侠此前,似乎从未疑过我。”

蔺晨说道:“你说得不错,我原想你保了一个王家后人性命,又不收贿赂,助我们除去吴静这恶人,该是一个好官。而且景琰与你相识。日前景琰似乎觉得你有些不好,我还替你分辩。”

“然而今日,王家小姐忽然死去,所留遗书表面合情合理,却实难服人。若为了家人,她何必拖到如今?又有温吞书在。我无意看见她的遗书,内中多次提到你钦差大人,又嘱托温吞书安安分分待在你处。她在你府里呆了些时日,但言语间并无亲近之意。我又想起温吞书昔日曾说她在你府中不吃不喝,摔盘砸碗。当时以为她是对你有所误会,看来其实不然。”

“至此,我才有些疑心起来,便寻到我琅琊阁在下邳郡中暗哨处,要了王家与你刘乞知大人的档案看。那上面王家的事情,与你那些旧事,都写得分明。再有,月前我在我琅琊消息阁中偷看资料,不慎弄丢了一份,为此,还叫我父亲把我赶出山门。那份资料,恰恰是赤焰军一案的真相。刘大人,你道巧不巧?”

刘乞知听着,微微点头,叹息道:“天公平素弄巧,巧在我头上。”蔺晨的剑还逼在他喉前,微微颤动。刘乞知问道:“少侠而今要杀我么?”

蔺晨道:“你道我不敢杀你么?”

刘乞知拿手轻轻敲在剑刃上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他说道:“琅琊阁终是江湖帮会,传出什么消息来,又无证据,世人不过当做村野趣谈。少侠若要杀我,只有现在用剑杀我。”说到这里,却轻轻摇头,“少侠快意恩仇,自然大可一剑将我杀死在这里,其后凭少侠身手,逃出这下邳郡也绝非难事。只是少侠杀人用剑,原是七殿下少年所用,此剑天下独一无二,少侠恐怕不知。而且我身边卫士仆从,都知道七殿下与少侠交好。七殿下与祁王并林帅之子皆交好多年,早为圣上所厌弃,因此七殿下才离开金陵。若此时圣上听说七殿下又杀了朝中大臣,不知该当如何?”

蔺晨猛将他踹倒在地下,喝道:“你以景琰来威胁我么?”

刘乞知望着他,居然轻轻笑了。

“少侠与七殿下的交情,果然不错。七殿下的脾气,少侠想来也晓得一些,一向是黑白分明的。少侠想一想,当日为什么没有直接杀吴静?”

因为杀人从不是一个好办法——因为——萧景琰——

蔺晨怔怔瞧了他一会,竟长叹一声,将剑收起,颓然坐下。

刘乞知也慢慢爬起来坐了,沉默了半日,道:“那位贵人算是救了我一家性命,这个恩情,我实在难以偿还。我自己也并不想死。”他沉吟了半日,终究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从书案上抽出一本书来:“这东西……请少侠拿去了吧!”

蔺晨接过,正要看时,刘乞知又按住他手:“不必……少侠不必立刻看。”又道:“这本来是七殿下在吴静书房里寻着的东西,我为这个,几乎又杀了几个人。请少侠不要让七殿下知道。他离开金陵,本就是要离开这些蝇营狗苟污浊龌龊的事情,又何必让他再看?”

蔺晨收了书,疑道:“景琰并不喜欢你,你待他倒如此。”

“七殿下为人正直,便如明月青松。我虽不能,心向往之。少侠知道,我遇见不平的事情,第一的想法,不是要真相,而是要平事。譬如说此事,我若要王家这女子,不过替她报个病死,再补个户籍便是。然而七殿下绝不愿如此行事。虽然都是救人,少侠可明白这其中区别?”

蔺晨没有说话。

刘乞知微微一叹,掩面无语。


蔺晨往客栈走。走得极慢,好像打算在这条路上将世间没有道理的事情都想个清楚。然而世间没有道理的事情却是这样多,多得想不清,多得管不完。

刘乞知交与他的,是吴静收着的关于治河银两去向的书信文件,凭这东西,竟可以替王君怀一族沉冤。然而王君怀已死,王家姑娘也已死,即使真相昭明,终难雪恨。蔺晨其实也猜得着王君怀的遗物在什么地方,又猜想拿此物大约可以指证刘乞知与他背后倚仗。然而琅琊阁终究在野,江湖中人难管朝廷事。他若想管,只有借萧景琰。

可是萧景琰——

他又想刘乞知。刘乞知或许不能算一个极恶之人,贫乏时节活命之恩,岂能不报?又想,假如刘乞知当年并非寒门,不必凭借他人助力就可自救,岂有今日的事?

蔺晨回到客栈,马厩里仍然是三匹马。他走过去摸摸小青的脑袋,吩咐伙计给小青喂些草料,自己回到房里。原来萧景琰身上倦怠,正在午睡,想来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。

蔺晨叹一口气,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惆怅过。他看一看这房里,见出云剑挂在墙上,便走过去拿下来,想了一想,又挂了回去。

他又走过来看萧景琰。后者睡得正熟,阖着眼睛,安恬得像一幅画儿,手里却紧紧拿着一把扇子。蔺晨细细一看,是上回自己走时丢下的。他又在房里转了一圈,见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了,才回来看那把扇子。他伸手想取回,想了半日,又摇摇头。萧景琰还睡着。

蔺晨坐着看了他良久。晓得萧景琰的眼睛,睁开来的时候,点漆一般,又黑又亮,不知道有多么地好看。末了,他凑上前去,低了头,在那双眼睛上,轻轻亲了一下。

“你可要记住我。我走了。”

他低低地说,语调轻快又活泼。



三年。

琅琊山下小路上,十八少年仍骑马,嘚哒嘚哒。慢悠悠,似无牵挂。少年手里又有一把扇子,正面绘了雪压青松,反面写了一句话。

“世间无广厦。”

他仍然要做一个侠客,行侠仗义快意恩仇,交几个朋友多喝些好酒。他还爱上美人与美食,鲜花与明月,天真无邪的儿童。他还有一身天下无双的好医术。

来者将来。

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——

后续就可以接琅琊榜的剧情,恩。这几年中,琰琰征战沙场,阁主浪迹天涯,不会再见。再之后……可以接我从前那个《扬州案》的脑洞https://1254193884.lofter.com/post/1d1f4414_b0c1721。

附一个小问题,王君怀的遗物究竟藏在哪里呢?前文有答案哦。


作者碎碎念:

难得这次我埋了很多小伏笔,最后都揭出来了。感觉凑合吧。


到这里停止不能算是好结局。不过少年时节相遇就腻歪,那就没有后文了。有些东西我可以再讲一讲,比如阁主有没有将证据取出来指证刘乞知和他背后的人?

没有。

其实这篇文里的阁主,和琅琊榜里的阁主还是有很大的区别。琅里的阁主风流倜傥,四处流浪,这都是表面的。我以为最最重要的一点是,他不管闲事。他看重的,大概只有朋友。

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会这样清醒吗?我想所有少年都有英雄的梦想,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然后跳上马浪迹天涯,把名字写在风里。所以我写的阁主古道热肠,明明温吞书偷了他的马,但是他听说这人需要帮助,立刻就决定帮。吴静高贤刘乞知都在官场,但阁主毫无顾忌,一头扎进去。

但是阁主应当要变成后来的阁主。他为什么成为了后日的阁主?

因为他帮不了。他年少时不知道,这世上不平的事情那么多,他管不完。

所以我写,他费尽心思救下了王家的姑娘,但那个姑娘还是死了。

如果他取出证据,指证刘乞知与其背后靠山,他能够成功吗?他相信自己能够成功吗?

渐渐地,他就不愿意管这些事啦。

何况他不能借助琰琰的力量。

琰琰刚刚经历过赤焰案,刚刚瞧过这个世界可怕的一面。他逃离这些倾轧,想到战场去。战场上连杀人也是干干净净的——尽管我不认为如此——对于琰琰来说,战场是个干净的地方。他再次遇见肮脏的事情的时候,本能地想避开。他无法完全避开。

但是,谁能忍心再把世界龌龊的一面拿给他看呀?该把那双眼睛蒙起来,世界是所有黑暗的东西,都不要叫他瞧见。

连刘乞知也这么想。

所以阁主也这么想。


阁主为什么走掉呢?

因为如果面对琰琰,他就会忍不住把事情讲出来的,他不愿意讲。再说琰琰打算投军,他是要闯荡江湖的,日后总会分开。走就走吧,就走了。


还有,这篇文里主要在讲一个“寒士”的事情。

温吞书出身寒门,所以娶不成王家小姐,不得不离开下邳;陈思家里有钱,但是并非世家,他又不愿贿赂,因此无法入朝做官,还被人构陷毁了家业;高贤一类幕僚(包括开头叫打手攻击琰琰的瘦子等)其实也是寒士,他们读了些书,不能入仕,于是尽力钻营,变成可憎的样子;刘乞知也出身寒门,受人举荐做了官,活了命,但永远避不开这份恩情,不得不按照恩人的要求去做。

科举真是个好制度。虽然远远不够。


又,关于杀人,我处理起来很纠结。琰琰在军中历练过,应该并不在乎直接杀掉一个恶人,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。但是我很纠结,这没什么意思,而且后续会很麻烦。所以要杀吴静的时候,以及要杀刘乞知的时候,我都把琰琰摘开了。阁主是有可能动手的人,但是他总是有顾忌——阁主只有十五岁,初闯江湖,真正动手杀人,不该果断。我写他的时候一直是踹啊威逼啊什么的。



我本来想,写一个江湖的故事。但是我想江湖里的萧景琰好像不算珍贵。武侠里重情重义爱憎分明,九死不悔的人不少。只有朝堂里的萧景琰,那是世上利益纷争最厉害的地方,善钻营的人陷在里头,恨钻营的人缩起来做“富贵闲人”,只有萧景琰,他居然既不陷在里头,也不退缩。


碎碎念完。


还有什么问题请提出来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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